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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MP’S INAUGURAL SPEECH:
THE MADNESS OF COMMON SENSE
特朗普就职典礼演讲：
常识的疯狂
The era of common sense is over
常识的时代已经结束
Jan 25, 2025
Slavoj Žižek
*
[译注：值得注意的是，《常识》（Common Sense）是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撰写的小册子，此书在在美国独立战争中起到巨大的宣传作用，文中简明但系统性地论述了为何美利坚十三个殖民地应当脱离英国这个宗主国并独立建国。不知道齐泽克在这里是否有意产生这样的联系。]
在2025年1月20日的就职演讲中，唐纳德·特朗普宣布，美国政府将只承认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同时结束联邦机构内“激进且浪费”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DEI）计划。官员们将这两项措施称为“常识性”命令，是更广泛的“恢复理智”议程的一部分。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性别相关命令被描述为一项旨在“保护女性免受性别意识形态极端主义侵害，并将生物学真相还给联邦政府”的政策。
该命令还将禁止使用纳税人的资金用于性别转换相关的医疗手段，并反对在监狱、移民庇护所和强奸受害者庇护所等场所引入“私密空间里的隐私”条款。一名特朗普的宣传人员嘲讽性地评论道：“卡马拉支持‘他们/他们’，而特朗普总统支持你们。”此言用来讥讽使用“they”作为代词，而非“she”或“he”。另一项有争议的声明称，在马丁·路德·金纪念日宣布这些命令“非常贴切”，因为“这项命令旨在回归民权斗士所捕捉过的承诺和希望——有一天，所有美国人都能以他们的品格，而非肤色，被平等对待。”
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特朗普在宣布两个国家紧急状态（分别针对生态和移民问题）的同时，没有宣布一个“捍卫‘正常’性取向”的紧急状态。在生态问题上，特朗普将美国退出《巴黎协定》，并表示：“美国将再次成为一个制造业国家，而且我们拥有其他制造业国家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我们会充分利用它们。”为落实这一措施，特朗普宣布进入“国家能源紧急状态”，并以他熟悉的口号结束讲话：“我们将钻探，孩子，钻探！（We will drill, baby, drill）”
此外，特朗普还宣布美国退出世界卫生组织（WHO）——这项措施可能会在新的病毒流行病爆发时（或更准确地说，当它爆发时）带来巨大的痛苦。同样秉持反对全球合作的立场，特朗普颁布了一系列针对移民的行政命令：宣布美国南部边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立即停止使用一款名为CBP One的边境应用程序（该应用允许移民合法进入美国），并采取措施终止出生公民权政策。
因此，我们看到了一个针对移民的紧急状态，另一个针对环境保护的紧急状态，以及一个似乎暗含但未明确的第三个紧急状态：旨在保护“正常”性取向的紧急状态。与此同时，两项真正需要的紧急状态却显然缺失：一个是针对环境危机，另一个是解决人工智能影响的紧急状态。
尽管特朗普意识到人工智能的重要性——宣布与三家顶尖科技公司合作投资5000亿美元建立名为“星际之门（Stargate）”的新公司以推进AI基础设施建设——但他的行动却削弱了负责任的AI管控。2023年，拜登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为多个领域的AI安全、可信和负责任发展制定标准。该命令指示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创建一个安全计划，确保AI在医疗和公共服务中的负责任部署，同时允许机构处理与AI相关的危害性或不安全实践。然而，特朗普在重新执政的第一天就废除了这一命令，这清楚地表明了他所谓“自由主义”的本质：赋予企业精英权力，免于公众监督。这一废除意味着公众可能仍然无法了解AI系统在多大程度上控制或规范他们的行为。
特朗普还实施了许多其他违背常识的措施。例如，他提名的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在参议院确认听证会上公开支持以色列对整个约旦河西岸的“圣经权利”，这是宗教原教旨主义的回归。[译注：特朗普也是首个将美国大使馆从特拉维夫搬到耶路撒冷、并承认后者为以色列首都的美国总统。] 另一个值得质疑的行动涉及加密货币。经济学家雅尼斯·瓦鲁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译注：希腊前财长，当代资本主义正在转变为“大型垄断企业治下的新封建主义”是他主要观点之一。）曾指出，去美元化对美国霸权构成威胁；然而，似乎特朗普本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迈进。不仅他身边的人深度参与加密货币投机，而且在特朗普就职之前，第一夫妇推出了一对备受瞩目的“迷因币”，在账面上已经价值数十亿美元。迷因币是一种受网络或文化趋势启发的高波动性加密货币，虽不具备任何内在价值，但其价格可以剧烈上涨或暴跌。
然而，我们应该抛开这些相对枯燥的措施清单，专注于那些表面上中立的词汇，例如“常识”和“理智”。问题在于，常识的时代——一个我们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依赖传统价值观和习俗的时代——已经结束（不仅仅局限于性别领域）。证据恰恰来自那些积极支持特朗普的“科技封建主义主人”，他们在他的就职典礼上与他比肩而坐。如果埃隆·马斯克的Neuralink项目（一个将我们的思维与数字空间直接连接的技术）成功，那么我们将能够直接读取彼此的思想，“人类”的定义也将发生根本改变。而扎克伯格的Meta目前也在开发自己的“读心装置”。当被问及这种技术的隐私影响时，扎克伯格回答说：“可以假定这是用户自愿选择使用的东西。”真的吗？是谁假定的？是那些可以读取我思想的秘密机构吗？如果他们在未征得我的同意的情况下窥探我的思想，而他们的读心技术告诉他们我不愿意，那么他们会礼貌地断开连接吗？
扎克伯格在其关于“元宇宙（Metaverse）”愿景的演讲中，勾勒出了一份真正的新封建主义宣言：
“扎克伯格希望元宇宙最终涵盖我们现实的其余部分——将这里的现实空间与那里的现实空间相连——同时完全取代我们所认为的现实世界。问题不在于扎克伯格的模拟世界是否会达到现实的层次；而在于我们的行为和互动将变得如此标准化和机械化，以至于这一差别不再重要。我们的虚拟化身将不再需要展现人类的面部表情，而是用一个经典的大拇指点赞手势来代替。”
元宇宙将作为一个虚拟空间超越（“meta”）我们支离破碎且充满伤害的现实——一个我们通过化身（avatar）顺畅互动的虚拟空间，其中包含增强现实（在现实中叠加数字信号）的元素。这实际上是一种形而上学（metaphysics）的实现：一个完全取代现实的形而上学空间，而现实只被允许以片段的形式进入，且仅在被数字化指引叠加和操控我们的感知与行动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如果神经生物学能够成功操控我们的DNA，那么不仅是我们的身体特征，甚至我们的心理生活也将开放给科学干预——诸如勇气或学习能力等特质将不再完全取决于我们的意志。其结果是，教育这一整体概念可能会变得过时。如果人工智能的能力进一步爆发，我们还能意识到自己在多大程度上被控制了吗？
最后，我们必须谈论生态问题。如果说过去几十年教会了我们什么，那就是人类的生存依赖于一些我们理所当然认为稳定的自然参数。全球变暖的教训在于，人类的自由仅在地球上适合生命的稳定自然参数（如温度、空气成分、充足的水和能源供应等）背景下才成为可能。人类之所以能够“随心所欲”，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活动在很大程度上尚未严重扰乱这些参数。而随着全球变暖问题的加剧，人类自由的限制变得愈加明显，这种限制恰恰是人类自由和力量指数级增长的悖论性结果——我们对自然的改造能力不断增强，最终甚至不惜破坏地球上生命所依赖的基本地质参数。我们的生存条件表明，我们必须放弃那种“嵌入在一个稳定的自然背景中的”自发感觉。
特朗普对环保、移民和LGBT+权益的攻击，与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冲突之间存在深刻的相似性。我们应该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当今哪个文明最完整地体现了特朗普攻击的三重目标？只有一个：作为启蒙运动的最新形式的欧洲文明。特朗普真正的意识形态敌人并不是中国，而是欧盟——他试图瓦解欧洲的统一，而他的努力在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中找到了共鸣（匈牙利、德国、奥地利、英国……）。
[译注：马斯克利用自己的资源多次和欧洲各国的新右翼势力洽谈甚欢，比如英国 Reform UK 的法拉奇（此人是脱欧主导者之一）和德国 AfD 的魏德尔（她在和马斯克的对谈中爆典，说“Hitler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甚是离谱）。同时，这段“特朗普真正的对手是欧洲”又回到了齐老头的欧洲中心主义老生常谈，译者读到这里甚至觉得这个引战的举动相当精彩。然而，其论证并不是很有说服力：特朗普固然想瓦解欧洲，但不一定是出于“意识形态”；欧盟的意识形态就同美国简单地不同了吗？齐人在这里似乎失去了马克思主义者某种基本的政治经济学素养，并没有使用阶级分析法。另外，有趣的是，潘恩在《常识》中曾论述到，“欧洲，而不是英国，才是北美的父母之邦。”]
与俄乌战争类似，特朗普对欧洲的攻击基于彼此互不相容的形而上学观而实现。特朗普的民粹主义者及其欧洲盟友，实际上正是他们声称的那样：常识的倡导者。他们否认我们正处于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激烈断裂的中间期。当然，我们应当仔细分析这些正在发生的变化，避免轻率地推测。然而，不容忽视的事实是：今天坚持传统的理智观念可能恰恰代表了最不可思议的疯狂。特朗普的悖论在于，他声称为人类常识代言，却释放出前所未有的革命性变化，这些变化正在挑战我们对“作为人类”的基本理解。
特朗普或许能在短期内取得成功，甚至在某些方面带来一些令人愉快的惊喜（例如加沙停火），但从长远来看——如果不发生难以想象的灾难——一个将大多数人置于无知状态的新封建秩序已经清晰地浮现于地平线。这正是为什么对抗特朗普式民粹主义的主要武器其实很简单：思考——质疑我们所有的常识直觉。[译注：又回到了他相当糟糕的“思胜于行”的呼吁。真正的思考、从梦中醒来当然重要，但没有依此的行动，又和犬儒主义者有什么区别呢？]
原文注释：
Trump to sign order proclaiming there are only two sexes | US News | Sky News.
Trump revokes Biden's executive order on responsible AI development | MobiHealthNews.
Trump UN nominee backs Israeli claims of biblical rights to West Bank | Trump administration | The Guardian.
Meme coins: Donald and Melania Trump launch cryptocurrency ahead of inauguration, raising serious ethics concerns | CNN Busi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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